作者：李唐

“再刷最后亿分钟”“手机有亿点点卡” 成为当下老年人刷手机的真实写照。

“自从给父母安装了抖音、快手极速版 APP，他们吃完饭第一时间就是躺在沙发上刷手机，从时事热点到家长里短，从海外局势到婆媳关系，站着刷，坐着刷，去厕所刷，睡觉前躺在床上也要刷，短视频对老年人的魔力可比对年轻人大太多了。” 同事小陈聊到短视频对她爸妈的影响，气不打一处来。

和小陈不同的是，小张要处理的问题显然要棘手很多，“我爸现在接个电话都必须要看广告，这是什么垃圾手机和垃圾软件？” 他发出了 “灵魂拷问”。

一众年轻人在过年回家，体验家中长辈手机后惊呆又无语——卡到不断黑屏的手机，无数来历不明的短视频 APP、弹屏广告和把内存消耗殆尽的 “清理软件”，清理也无从入手。家庭聚会变成了 “大型修手机” 现场，

为什么在国家大规模适老化改良后，手机软件依然会为老年人带来诸多不便？从解决弹窗卡顿、到老年人防沉迷，这中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
01

 “堪比装了流氓软件的老年机” 

一位名叫 “八私今天也要努力”（简称八私）的 UP 主过年回家时，父亲因为手机卡顿到无法使用，向他求助。他把清理的过程完全录屏。从打开手机的一瞬间，就有无数广告弹出，有 Wi-Fi 助理现金贷，还有美团、抖音的广告。“下载抖音极速版” 的提示音不断发出，必须关闭声音才能消除。

在不断的卡顿、黑屏后，八私发现这款手机里装载了 6 个 Wi-Fi 助手，数不清的清理软件，还有好多不知名的隐藏在图标软件。“比装了流氓软件的笔记本电脑开机还要夸张。” 八私感叹。

▲八私清理手机时的界面（图：视频截图）

更严重的是，当他想卸载这些软件后，不仅无法卸载，还会误触更多隐藏软件的下载。内存清理出一点后会不断变满，只能采用恢复出厂设置，才能解决所有问题。

在这样的背景下，这个手机已经和板砖无异，无论想使用什么功能，都要经历长久地等候，或者直接死机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抖音、快手、美团、拼多多等大厂的 APP 也是 “弹窗” 常客，不仅 “嫁接” 在不同的软件上，应用本身也充满了广告，让中老年人使用手机时举步维艰。

其实，早在 2021 年 315 晚会，央视就曝光了一系列手机清理软件在获取数据方面的层层陷阱。

很多老年人在通过智能手机看新闻、小说时，手机屏幕总会自动蹦出一些 “安全提示”：“病毒”“垃圾”“内存严重不足”。按照提示，他们对手机进行了清理，但手机却越用越慢。这也是 UP 主 “八私” 父亲遇到的问题之一。这些打着 “内存清理” 或者 “杀毒” 旗号的软件，除了会导致手机卡顿之外，还会有弹窗广告，专门针对老年人用户进行诱导下载。

除了下载之外，也会将低俗、劣质甚至带有欺骗套路的广告和内容推送到老人手机上，比如现金贷、网赚等方面，使得很多年人上当受骗。有专家表示，这些软件在短时间内高频读取手机信息，故意让手机卡顿，从而达到让用户不断点击下载 APP 的目的。不明就里的老人更容易上当，不断点击下载。八私就在父亲手机上发现了一个表面看起来和 “设置” 一模一样的软件，不同的是这款完全伪造，可以被卸载掉。

尽管被多次曝光，这些 “默默无闻” 的各类垃圾软件很难斩草除根。在 315 晚会后，涉事的一家上海公司被查处，但依然有更多类似的软件涌出。

八私的视频获得 300 多万点击量，很多用户在视频下回复面临的问题和解决方式。有人列举了清理手机的各种应用，有人列举了容易被入侵的手机型号，包括了 oppo、vivo，小米、华为等不同型号的手机，有人也列举了更多可以规避垃圾下载的方式——比如使用海外版等。但最终大家的一致意见却是——不如直接换一台苹果，毕竟安卓系统的难题很难破解。

不论在哪一个品牌和哪一款手机上，装载安卓系统后，总会有 4、5 个手机助手/应用市场作为装机必备。安卓系统对于垃圾软件的拦截效率低，老年人经常在无意间就下载了几个 G 的软件。

02

 大厂应用是 “罪魁祸首”？ 

值得注意的是，在 “八私” 等人发布的视频中，无论是弹屏广告还是诱导下载 APP，都有大厂知名应用的身影。

比如开机就弹出的广告，来自美团买菜，甚至还搭配音乐，不断袭击用户耳膜。比如在清理大师 “运转” 时，拼多多上便宜的水果也会映入眼帘，用户被提醒 “等待时可以为家人下一单”。

但最为猖狂的还是抖音、快手系列的应用，往往牢牢占据手机桌面的 C 位。在 “八私” 清理期间，每隔几分钟都会弹出一次抖音极速版、快手极速版的下载链接，几乎镶嵌在所有上述的制造弹屏软件中，持续引导老年人继续下载。

▲UP 主"厦门吴导"清理老年人手机时的页面（图：视频截图）

“我每隔两天就要帮妈妈卸载一次抖音极速版，她不喜欢，但总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下载了。” 一位网友在他的视频下留言。

由于父母在日常喜欢刷短视频、需要用软件购物、打车、点外卖等。而这些应用本身也会携带大量的诱导广告。因此大厂应用，在安卓生态下，反而更容易 “祸害” 中老年人的手机。

“如果你不把源头——快手、今日头条、抖音卸载掉，很快手机又会装满，因为广告无处不在，老年人很容易点击。实在要看新闻，就用官方媒体的 APP，看视频可以直接用网页。” UP 主 “厦门吴导” 在帮助几位老年人清理手机后感慨。他清理的手机同样也遭遇了卡顿、内存加满的情况，发现每台手机都装载了字节系、快手、美团的几乎所有应用。

▲八私在清理父母手机的时候，多次收到下载"美团"的广告和弹窗（图：视频截图）

究其原因，是因为大厂生产的软件中夹杂着诸多广告，其中 “极速版” 还会以 “看视频赚钱” 的方式，诱导下载。应用的下载量越大，信息量广告的融入也越高，误触下载的可能性也更高。

随着消费互联网逼近天花板，每个 APP 都面临着拉新难题。对于大厂而言，中老年人是其获得增长的关键。2020 年开始，日活接近 3 亿的抖音和超过 2 亿的快手在下沉市场上发力，挖掘老年用户。

根据《第 45 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》，国内网民数量已超 9 亿，其中老年网民占比从 10 年前的 4.9%，提升至当前的 23.8%。这其中，短视频逐渐成为中老年人社交、消磨时间的新工具。

而根据 2021 年《中老年人短视频使用情况调查报告》显示，受访中老年人中，有超过 60% 认为短视频给他们 “增加了生活乐趣”，50% 认为可以帮助他们"即时了解新闻"，近 25% 认为短视频便于增进和子女之间的交流，20% 认为可以在短视频中学习到新知识，新技能。

依靠 “年轻十岁” 的滤镜，无处不在的拍摄素材，更多老年人开始 “沉迷” 在抖音、快手中。近日，抖音专门上线了 “防沉迷” 系统，可见，老年人对短视频的上瘾，已经成为社会问题。

此前， 曾有杭州中老年女性因无法辨别短视频信息 “上当”，她报案称，在短视频平台认识了明星 “靳东”，并在对方的轮番引诱下购买理财产品，最终被骗 88800 元。“假靳东” 的受害者里包含多位六旬大妈。有大妈表示，“靳东” 向她表白了，她要嫁给对方，此后便离家出走，前往骗子所在地，尽管家人劝说是个骗局，但其依然坚持不改，甚至与家人闹翻。

▲假靳东短视频平台页面

与此同时，抖音、快手上大量的信息流广告也是中老年人 “中招” 的重要来源。这包括一部分涉及到软色情、网贷、以及保健品相关的 “黑五” 广告，诱导老年人下单。

因此，大厂也陷入自我矛盾的局面——一方面要不断吸引更多老年人使用，提升日活和用户时长，并且向直播电商用户转化；另一方面，如何保证老年人能够适度参与，不影响身体健康和方便性，确实是一个难题。
 

03

 适老化的喜与忧 

在中老年人不堪其扰，手机充满垃圾软件的同时，“适老化” 改革正在快速进行。

2020 年底，工信部发布公告，称要从 2021 年 1 月起进行为期一年的 “互联网应用适老化及无障碍改造专项行动”，首批将优先推动 8 大类 115 家网站、6 大类 43 个 APP 进行适老化及无障碍改造。其中就包括微信、滴滴、美团、抖音、快手等最为主流的应用。

 同时，根据工信部发布的《互联网网站适老化通用设计规范》和《移动互联网应用（APP）适老化通用设计规范》，适老版界面、单独的适老版 APP 中严禁出现广告内容及插件，也不能随机出现广告或临时性的广告弹窗。

总体来看，适老化及无障碍改造是为了解决老年人、残疾人等特殊群体在使用互联网等智能技术时遇到的困难。大多数适老化改造都集中在让产品字数更大，操作更加简洁、清晰，去广告等方面。

以互联网大厂推出的 “老年版” 来说，因为弃繁从简，老年版甚至受到部分年轻人的追捧。但是这些 “老年版” 却远远没有解决老年用手机的"真痛点"——不能完全禁止广告，更无法阻止镶嵌在安卓应用商店和其他应用中的广告弹窗。以抖音为例，即使装载了老年版，手机依然会有极速版的弹屏，吸引老年人下载垃圾软件，也无法阻止诈骗信息出现在老年人手机上。

于是，适老化改造一年后，越来越多的用户却抱怨，父母的手机因为短视频应用的过量广告，卡顿到无法使用。

这一定程度上也说明，各个互联网、手机大厂虽然积极参与适老化的过程中，但却没有考虑到很多场景。随着爸妈手机变 “板砖” 背后，大厂也必须要承担起责任，拿出更有效的策略，帮助中老年人安全、顺利地上网。